已經好久沒將心情沈澱下來好好的看一次本土的紀錄片了; 依稀記得, 上回看紀錄片好像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吧! (註: 吳乙峰作品: 生命, 月亮的小孩, 人間燈火...) 


沒想到,這回偶然的相遇,竟在心中產生如此大的撞擊,久久無法自己... 這部片紀錄了台灣農業社會中最珍貴的價值觀.


"無米樂" 的故事大綱:
75歲種稻的崑濱伯說:種田對他來說,是一種修行,風吹、日曬......有時候颱風來襲, 農人是無法抵抗的;
"禪" -- 就是不讓你反抗,你甘心忍受,農人都是如此忍受,像和尚修禪......靜靜的坐、靜靜的修,
農人不需要形式上的修禪,種田就是在默默地修禪,種田就是一種修行...前世修不夠,這世修來補。崑濱伯說完,咬了咬牙...
這一幕在我腦海中不斷盤旋,我卻無法在瞬間完全捕捉他心底最深的感觸。


一季望過一季,好壞冬望著好壞冬,靜待收成的到來,就像以前的人抓魚,這池子沒抓到魚,就換別的池子,總是有會抓到幾隻大魚
如此期待著,農人是如此期待著... 「無米樂啊無米樂,心情放輕鬆,不要煩惱太多,這叫做無米樂啦!」


"無米樂" 紀錄臺灣的大米倉之一,臺南縣後壁鄉三個老稻農的勞動與生活。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汗珠和著一粒粒的稻米,陪他們走過了大半個世紀,透過他們的勞動與生活,我們可以領略到生活的智慧,也可以意會到人與人、人與動物、人與神、人與天、人與土地,是如何微妙地共生共存著,在浩瀚的天地之間,在人世的悲喜之間,他們終將成就了自身的圓滿。


現時的台灣農業是一個因為幸運而造成的不幸,台灣雖然地小人稠,但精耕農業卻依舊能夠供過於求,提供這塊土地上的人民不虞匱乏的糧食,而且經過了佃農時期地主的壓榨、國民黨時期強捐的軍糧,農民早就已經習慣在微小的田地裡耕作出超量的稻米。可惜台灣人幾十年對米食的需求大減,所以稻米種出來不一定有人要吃、價格也不好。五穀豐收是好事,但是當大家都五穀豐收的時候,總有人要倒楣。


看《無米樂》的當下,可能不會因對老農的感動而流下眼淚。裡面的農人整天笑盈盈,總是很快樂地工作著,整天到晚也不喊累。他們是樂天知命的一群,疼愛他們的農作物,踩著田水,伴著水牛,連感嘆米價不好時,還是滿臉笑容。感染到農人的開朗熱情,想要擠出一滴眼淚,還真不容易。
可是,仔細思考,這群台灣老農的處境能不令人感傷嗎?六、七十歲的農夫農婦,還要一大清早起來播種,夜裡冒雨收割。農耕經驗豐富的老人辛苦工作一個月的收入,跟一位加油站夜校工讀生一樣。片子裡的農夫展現出生命的厚度,從三七五減租、耕地放領、白色恐怖,一路講到經濟發展過程中都市對農村的剝削。20年來,公務員幾乎年年調薪,農人的收入卻不再增加,農業成為一條不歸路。這些彷彿學者一樣的論述,出現在老農口中。但,他也無法改變「滅農」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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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濱伯:
「面對這塊土地就像在談戀愛一樣,愛人需要什麼,就給他什麼」崑濱伯笑著比喻
「妳愛吃冰,我就買冰給妳吃;妳要口紅,我就買口紅給妳抹」
「土地雖然不會講話,但是,巡著巡著,你就會知道土地需要什麼了」他哼著日本老歌,時而大笑幾聲哈哈哈,彷彿情場得意的老手,教導我們如何談戀愛。
「農人勞動的時候,只看到錢沒看到身體,農人都是如此,老了骨頭就壞掉」
「勞動,是不惜生命的代價!」崑濱伯話說完鼻子一擤,心酸往腹內吞。
他反省自己從未做過違背良心的事,為何眼睛會痛?最後想到以前賣花生時,可能是花生有點泥巴或者曬不夠乾就賣人家,而認為是老天爺在懲罰他。從此人生觀完全改變,他說要更虔誠地敬奉神明,做事要更認真,不違背良心...
他一邊噴灑農藥一邊談起民國五十幾年,當時好多農民因為使用農藥(巴拉松)而中毒死去的往事。
「農民認為稻子不能死,人死了無所謂」話說完又是笑哈哈
「農民眼裡只有稻子,沒有自己的生命」,農民的處境就在談笑間的幾句話中,而內心懷抱的信仰卻是永不放棄。
崑濱伯爽朗的笑聲,悠閒地哼著久遠年代的日語歌,在他每天都要虔誠膜拜神明的身影下,蘊涵了多少的人生哲理。
「土地養育我們,這塊土地就是我們生命的源頭;土地是我們的寶貝,土地是農民的寶貝,我們靠它生存!」
「種田的人,勞動的人,一旦對這塊土地沒了感情,就是快要死了」這時他又像個老師,殷切地開導我們。
崑濱伯忙了一季,觀眾也陪著體會種稻過程的辛勞,最後在颱風來襲的前夕,搶著收割彎腰的稻穗。好不容易深夜將稻子運到米廠,卻因稻穀潮濕賣不到好價錢。那百斤690元的賤價,崑濱伯的心情,導演沒多說,只看著他轉身走入黑夜,難掩失望卻又笑笑的回家吃晚飯的身影,凝重的氣氛卻開始擴散,酸在每個人心底。


崑濱伯母
崑濱伯母在鏡頭前笑得像小姐一樣,尤其要給一個特寫時,她有些害羞拿著扇子打一旁鼓動的崑濱伯,「小姐~肖ㄝ~/小姐啦~肖ㄝ~」這樣一來一往,崑濱伯母藉倒垃圾離開畫面,留下崑濱伯像個無辜的小男孩抓抓頭的樣子,真是古錐。
夫婦倆撥著花生,憶起當年新婚,阿美族美女新娘騎腳踏車在街上跌倒滿臉通紅的往事,崑濱伯母對著鏡頭問導演「拍這個要笑死人喔?......你們兩個還點頭」
「沒用啦!人生快要走完了」崑濱伯母微笑地感嘆人生苦短,這話充分道出老農們的心聲;而崑濱伯卻接道「還沒咧!哪有那麼快」。他說,只要活著就該好好的努力工作!「有人領到種田的生死牌,有人領到做行政院長的生死牌」,崑濱伯母說「我卻領了俾女的生死牌」,崑濱伯接話「註定要嫁給我」而鏡頭就帶到崑濱伯母滄桑的面容~那熟悉的深刻紋路。
公務人員從民國七十年起,平均每年調薪3%~5%;而現今稻米的價格卻和民國七十年差不多。
老農辛勞了四、五個月換來七萬元,夫妻倆平均一個月才一萬七左右的微薄收入,他們還是咬緊牙根勒緊褲帶撐下去。


煌明伯 happyrice_03s.jpg
他彈了一手好棉被,「做良心的」所以還外銷到德國。他臉上的專注神情,和汗水直流的身軀,是那麼辛苦的勞動著。細心的用麥克筆在棉被上簽名才算大功告成。
煌明伯一邊鋤草,一邊脫下汗衫,一擰就是一大攤「這是汗水,不是露水捏」。他提起小時候幫人家養牛,有一次因為背上長了一個濃瘡,下雨不能穿簑衣,沒有牽牛去吃草,他們就說,中午那一餐不給他吃了!回想當年,真教人怨嘆。聽說,煌明伯在看電影播放時,這輩子第一次有機會這樣看自己勞動的樣子,也才恍然原來自己這一生是這麼的苦,哭了好幾回...
老農在某些層面也是幸運的受害者。早他們一輩或兩輩的農民,大多是佃農,沒有自己的土地,也很難跟別人的土地有那麼大的感情。國民黨來了之後,被地主形容為賊仔誠的陳誠實施了三七五減租、公地放領,原本沒有土地、沒有牽掛,耕作純粹是契約勞動的時代過去了。自己的土地感情總是特別不一樣,雖然休耕也有錢拿,煌明伯說:「總不能任由它長雜草吧?」因為不忍心看到農地荒廢,才又撐起一身老骨頭。過去台灣農人到五十歲就可以交棒,坐看子孫延續田地的生命。現在後繼無人,不忍心祖先基業荒廢的農人,只好做到精疲力竭的最後一天。


很難忘記煌明伯說自己即將凋零的眼神,當那股無奈與末尾晴空燃燒的稻田兩相呼應,我覺得特別難受,農田耕作最後一道作業就是要把田裡稻草燒掉,飛灰成為土壤肥料,讓稻草回歸土壤,成為隔年栽種的基礎。而當WTO的局勢漸漸侵蝕農民時局,這碗飯要再形成的機率變的越來越低,有一天,我們再也不撒稻子,秧苗不再發芽也不再長大,不需要把它移植到農田,當農地不需要用耕耘機鬆土,當台灣這塊土地不再需要有農人這種天職,我們連要完成台灣本土的一碗飯都顯得可悲時,或許政府才會正視曾經號稱以農立國的台灣現今的窘境。我終於了解,我們的土地所孕育稻米文化即將消失。


文林伯與大水牛嬸  
文林伯養了後壁鄉菁寮唯一的水牛,牠聰明富靈性,會主動配合主人抬起與卸下牛軛。水牛大熱天看到田裡一漥泥濘快樂的打滾,享受片刻清涼,文林伯也幫水牛潑水。
農民與犁牛生命共同的夥伴關係,將我拉回時光隧道,彷彿坐在牛車上的兒時記憶...
而當我聽他說「不能什麼事都要倚靠政府」時,心情頓時變得複雜... 我虔誠感念農民們這般樸實善良,就像長輩們總是教誨我們凡事要靠自己,別奢望靠別人給我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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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末代稻農」(崑濱伯母說是末代「滅」農啦!) 勞動了五、六十年,眼見左鄰右舍同輩的老人一個一個畢了業,心中領悟遲早要「放下」,卻也有做到「倒下」為止的知命。他們是那樣的樂觀開朗,那樣的樸實、堅韌,充滿生命活力。


這部片不僅僅是讓你知道種稻的辛苦與可貴而已,這部片更是那種會讓你感謝你活在台灣,也讓你慶幸原來台灣還有這麼善良樂天的人在為大家付出的那種片,也慶幸台灣有這麼認真的紀錄片工作者在紀錄台灣這樣美好的一面,讓你知道台灣不是像一般媒體上說的那麼烏煙瘴氣,片中的農民們個個純樸善良,而他們的散發出來的光明能量甚至能藉由這部紀錄片感染給下面的觀眾,如果你曾經給「生命」掌聲,那我相信當你看過「無米樂」後,會給他更多掌聲!
《無米樂》值得去看看,不是捧紀錄片的場,也不必帶著振興國片的沈重使命,以簡單心情去看看,鄉下的阿公阿嬤一年都在做什麼?在他\她們的笑容裡,藏著多少的人生哀愁。
Ps. 感謝顏蘭權、莊益增兩位導演以及所有工作人員的付出和努力,讓我有那麼多的感動和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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